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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2章 夢里

  魏潛點頭,“他們寨子有秘密聯絡暗號,莫娘很快便尋到了人。”

  崔凝長舒了一口氣,喃喃道,“真是‘踏破鐵鞋無覓處,得來全不費工夫’。”

  誰也沒有想到一個青玉枝案竟然牽扯出這么多東西,甚至連同她師門的案子一并扯了出來。

  從毫無頭緒,到無數線不斷涌現也不過就是這短短幾日功夫。

  “關于二師兄……”魏潛遲疑了一下,“當初崔家提前收到的那封信,多半是你師父或者二師兄送去,你應當明白這意味著什么。”

  崔凝只覺腦子里嗡嗡作響,一時無法思考,只能愣愣得問,“什么意思……”

  道觀里只有崔凝師父才知道她的來歷,而最后按照信上內容把她放進密道里的人是二師兄。

  她這樣的反應,說明第一時間便意會了他的意思。

  他們之前就談論過此事,只是她一直有些逃避,而今已經到了不得不面對的時候了。

  魏潛不語,只是關切的看著她。

  過了片刻,她才緩緩道,“假如……真是他們傳的信,也就意味著他們可能早就預料到道觀會出事,并非意外。”

  從江南到清河路途遙遠,所以傳信之人至少在事發前一段時間就已經將信傳出,否則等崔家收到信再趕到江南,崔凝不是早就從密道離開,就是已經困死在里面。

  “嗯。”魏潛輕輕應了一聲,“也有可能是你師門做好了最壞打算,事先商量的結果。”

  崔凝心中五味雜陳,一時也辨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覺,只是思緒越發清明,“可是大師兄看起來并不知情。”

  目前線索十分散亂,尚且理不出一個完整的線,但根據現有的諸多線索,以魏潛豐富的查案經驗不難推斷出關鍵點,“二師兄作為一個占山為王的匪寨首領,突然解散匪寨跟隨師父回到道觀,應該另有隱情,我想這可能是整件事情最需查明的事。”

  經他一點撥,崔凝也不由回憶起很多事,“我師父說,二師兄‘文能提筆安天下,武能上馬定乾坤’,說他以前是匪寨頭目,武功高強,能以一敵百,我當時覺得他肯定吹牛了,倘若二師兄真能以一敵百,道觀也不會……”

  她突然哽住,喉頭微微發痛,不禁輕吸了口氣,繼續道,“假如二師兄真是符九丘,那應是能當得起‘武能馬上定乾坤’吧?”

  魏潛道,“他的確當得起。”

  “很不對勁。”崔凝如今細細回憶,發現隱隱有些違和之處,“二師兄武功的確很好,卻并不像是個征戰沙場之人。我從前不懂這些,如今卻知道,一個身經百戰的將領后來又做過土匪頭子的人,應有豐富的作戰經驗,二師兄卻似乎并非如此,他武功很好,但身上的殺伐之氣并不重。”

  魏潛沉吟片刻,問道,“你曾提起過,當時二師兄看上去差不多二十四五歲。若符九丘當年沒有死,應當快四十了。”

  有些人天生就顯得年輕,倒也不是沒有可能,可符九丘從十幾歲就開始征戰沙場,身上背負極多,這樣一個人能顯得年輕嗎?

  或許在他年輕的時候的確是個落拓瀟灑之人,可是北翼軍先鋒軍全軍覆沒之后,究竟發生了什么,導致一個滿心抱負的少年將才隱姓埋名在匪寨中茍且?他是心甘情愿的嗎?

  魏潛認為不會。

  “先不想了,明日事多,今晚就好好休息,這里我和阿況守著。”魏潛見崔凝想要開口便知她想說什么,直接道,“你中毒受傷尚未痊愈,不能如此折騰。聽話。”

  “好。”崔凝應下。

  宅中客房早已收拾妥當,崔凝安排好一切躺到床上仍未有絲毫睡意,便索性起身命人送了紙筆過來。

  時隔這么多年,崔凝以為自己會忘記一些細節,然而落了筆才知道,原來二師兄的模樣在她心中絲毫未曾淡忘。

  夜深。

  崔凝擱筆,站在書案前看著畫中人久久未動,不知過了多久才轉身離開。

  所有的消息和線索來的太急太猛,接連砸得她頭腦發懵,甚至在聽聞師父死訊之后都來不及悲傷太久。

  或許這就是五哥的目的吧!

  她躺在床上盯著帳頂,腦子里亂糟糟一團,還以為會失眠,不料沒過多久便陷入夢中……

  “收了這半日,竟然只有半罐。”

  松林間清風簌簌,那人著一深青灰道士服盤膝坐在樹下捧著一只青瓷小罐,一臉嫌棄。

  崔凝不受控制的出聲,“愛要不要,不要倒掉!”

  “你過來,給伱一個好東西。”他把瓷罐放在面前小幾上,待崔凝靠近,突然飛快伸手搓搓她頭頂兩個小揪揪,得逞大笑。

  崔凝扁嘴,眼睛里包了兩包淚,模糊中見那人從袖中掏出一個油紙包塞到她手里,“瞧瞧,二師兄可從來不騙人。”

  燒雞的香氣撲鼻而來,崔凝忍不住破涕為笑。

  “這東西不好克化,少吃點。”道明又從樹后拎出一個食盒,“先吃塊糕點。”

  崔凝嗷嗚一聲沖上前,早將方才的恩怨拋之腦后,“二師兄最好啦!”

  她坐在小幾前美美地吃點心,道明從懷中掏出一只很舊的桃木梳十分熟練地幫她梳頭。

  “還是二師兄梳頭好,昨日大師兄快要把我頭給揪掉了。”她含含糊糊地告狀,“大師兄說,那是因為二師兄在山下成天給小娘子梳頭。”

  “胡說。”道明笑斥,過了好一會才又輕聲道了一句,“我這輩子只給妹妹梳過頭。”

  聲音幾乎混雜在林葉簌簌中,聽不太真切。

  ……

  崔凝緩緩睜開眼睛,那句話恍惚還在耳畔。

  只給妹妹梳過頭……

  師妹是妹妹,那除了師妹還沒有別的妹妹?

  崔凝腦子有些懵,一時分辨不清那個場景對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,還是曾經真實發生過。她記性還算不錯,卻也不到記著每一句的話得程度,若當時她的注意力在吃食上,更不會太留心。

  外面天色熹微。

  崔凝剛剛起身便聽外面一個熟悉的聲音輕聲問,“娘子可是起身了?”

  “青心?”崔凝微訝,“進來吧。”

  房門被推開,青心青祿和映桃帶領著幾個捧著洗漱用具的小侍女魚貫而入。

  青祿見到崔凝頓時紅了眼眶,“娘子都瘦脫相了。”

  “你們怎么來了?”崔凝問。

  “夫人說娘子現下不住在官衙里,還受了傷,就遣我們過來伺候娘子。”映桃連忙解釋道。

  幾人上前服侍更衣,青心見她還有些不愿意,連忙勸道,“知道娘子嫌咱們慢,這回定然快快地!”

  “好。”崔凝失笑。

  一屋子人有條不紊,確實比從前要快許多,不過一刻的功夫便已經坐在飯桌前了。

  飛快用完早膳,崔凝帶著崔平香和諸葛不離再次前往蘇府。

  能成為一方巨賈,蘇裳無疑是勤奮的,她們到的時候天才剛亮,她便已然在暖閣處理事務了。

  崔凝訕訕道,“再次唐突上門,實在是有緊要之事……”

  蘇裳笑著接話,“我素來佩服女大人,蘇府大門隨時為大人敞開,崔大人無需同我客氣。”

  崔凝心中惦記著事,客氣了一句,便將手中的畫遞上,“我今次前來是想請蘇掌柜幫忙看看,可認得畫上這人?”

  蘇裳笑著接過畫卷,“這等小事,何勞崔大人親自跑一趟,大人不若使人來喚一聲,我自行過去便是。”

  這是一幅未裝裱的畫,蘇裳唇角含笑小心展開畫卷,當瞧見畫上之人的面容時,笑容僵在唇邊,不自覺的挺直脊背,目光久久未能移開。

  崔凝看見她的反應,立即確認道,“可是蘇掌柜故人?”

  蘇裳回過神,急忙追問,“崔大人哪里得來這幅畫?可是認得他?他如今在何處?”

  崔凝垂下眼簾,遮住眸中悲傷。

  諸葛不離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,意識到什么,開口道,“蘇掌柜莫急,大人既然來問,總不會瞞著你,不如先替大人解惑?”

  蘇裳聞言斂住心神,側首沖侍女道,“將書房里掛在墻上那幅畫取來。”

  她再次看向手中的畫,目光描摹畫中人的輪廓,聲音有些沙啞,“他極有可能是我失散的兄長,不,一定是。這幅畫上的樣貌與他少年時幾乎沒有太大變化。”

  “他是我二師兄。”崔凝道。

  蘇裳急切問道,“他叫什么名字?”

  “應該是叫陳相如。在道門中,我們都喚他道明。”

  蘇裳驚喜道,“我母親便是姓陳!定然是他了!”

  旋即她又喃喃,“既然選擇母姓便說明從未忘記過去,可他既然還活著,為何連封信都不曾來過……”

  侍女取畫回來,在蘇裳的示意下在崔凝面前展開。

  崔凝進了監察司后,改學通緝人販畫像的寫實畫法,而面前這幅或許是執筆之人想要記住他的容貌,畫的也并不算寫意。

  畫中少年約莫十六七歲的模樣,修眉星目,若朗月,若修竹,相貌與二師兄像了七八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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